“快递小哥被困系统”之问题，可以转化成所有人在不同程度上面临的问题，同样也是所有产业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某种意义上说，汽车产业、汽车产品随着新技术革命遇到的挑战甚至超过了快递产业。

文/《汽车人》特约撰稿人 赵英

前几天，澎湃新闻采访中国社科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孙萍团队，发表了她从2017年开始研究外卖系统算法与骑手之间的数字劳动关系的成果。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跨学科研究成果。这一成果不仅很有新意，使冷冰冰的技术体系的进步，渗入了人文关怀，并且具有推而广之的作用与影响。

扼要地说，孙萍团队研究发现：整个外卖平台的算法系统里对消费者有很强的偏好。无论从时间设置、服务态度，还是投诉建议、五星好评，系统都偏向消费者，这样的结果导致外卖员没有相应话语权。外卖平台把决定权交给了消费者，算法的存在主要是为了提高外卖的配送效率和精准性，然而对于外卖员的人性化问题未予重视。

孙萍团队揭示的问题，基本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其一，在生产系统、技术系统中如何体现生产关系，也即劳资双方的关系。

其二，技术体系的演进与社会演进的合理匹配。

其三，如何在技术进步中体现道德伦理以及道德伦理在技术体系中的“装置”设置？如何优化“人机技术体系”中的权力和能力配备？

如果从这三个方面看，“快递小哥被困系统”之问题，可以转化成所有人在不同程度上面临的问题，同样也是所有产业发展中在不同程度上遇到的问题。对汽车工业来说同样如此。

笔者对以上三个方面做略微详尽一些的解说。

第一 ，从世界启动工业化以来，就出现了随着技术进步，工人与资方的矛盾。在利润最大化前提下，资方总是乐于推动技术的进步，而工人作为自然人的体力、脑力是否匹配，是被机器逼着走的。卓别林的电影就鲜明地体现了当工人成为生产线附属工具的场景。最早的工人就曾经由于在生产线上劳累不堪，而故意毁坏机器。著名的管理生产方式“泰罗制”实际上就是建立在一种初级的基于统计的算法之上，用以鞭策工人提高绩效的方法。所以，技术与现场劳动者的矛盾，从来就存在，这一矛盾同时体现为生产关系，体现为劳资冲突。

第二，技术的演进既是资本追逐利润的结果，也是社会演进（包括斗争）的结果。技术演进带来生产关系的调整，必然导致社会的演进（进步）。早期，血汗工厂中工人在严重污染、危险的环境中搏命；今天，在各国工厂中已普遍建立了不同程度上照顾劳动者身心健康、安全的制度（包括管理制度和技术设施）。这些进步是经过了斗争、博弈取得的。

此次孙萍团队成果发表后，引起社会反响，9月9日“饿了么”推出“五分钟功能”，即结算付款时增加一个“我愿意多等5分钟/10分钟”的小按钮，也是同样的博弈结果。经过反复斗争、博弈，使技术演进与社会演进逐步调试到新的均衡状态。技术演进受到劳资双方的影响。

第三，随着技术与生产关系在上面两个层次的互动，必将体现在技术体系的研发、设置、技术系统的形态中。如果不在技术体系中反应、呼应资本与劳动的斗争、博弈结果，技术体系就难以被社会所接受，难以顺利运行。技术体系中相关装置的设置就成为必然。例如，早期冲压机完全不考虑工人操作时，手是否已从压床下离开。随着劳动保护法的严格，以及技术的进步，设置了自动判断手是否拿开的光电装置，使工人致残的危险大大减少。

孙萍团队建议，平台方应该在社会层面建立起一套算法协商机制。“不光由程序员、架构师、计算机或工程师决定算法，入驻美团平台的店家、消费者、商家以及政府、社会科学家等都应参与算法规则的设定和审计。”实际上就是，从道德伦理方面，由利益攸关方共同影响体系的技术装置设置，注入人文关怀。

从上面三个方面看，汽车产业、汽车产品随着新技术革命（尤其是智能驾驶的到来）也会遇到同样问题。某种意义上说，甚至超过了快递产业遇到的挑战。

首先，在汽车运营中，汽车产业同样会面临算法问题。尤其在商用车的运营管理方面，随着智能化的进展、资方精算能力的增强，也会产生类似快递小哥遇到的问题。由于汽车的运营方式、运营环境更加复杂，算法导致的博弈可能更加复杂。对于运营的乘用车（出租车、共享车）来说，同样会出现类似问题。

其次，在汽车处于智能驾驶状态时，会遇到更多算法的挑战。例如，运营中一旦出现问题的价值判断（遇到难以做出价值选择情况下），如何处理汽车与路人的关系；如何处理驾驶者与汽车的关系；如何使财产损失相对最少；如何引导汽车做出符合人类道德的选择。

再次，鉴于前面两方面的挑战，如何在智能驾驶技术体系中植入符合人类道德、符合人民利益（汽车与人两者间首先要把人的生命置于首位）的技术装置，使智能驾驶的推进势必成为技术专家、社会科学家、普通百姓共同参与的事情，而不应仅仅地根据上路运行，不断优化算法。

最后，汽车智能驾驶牵扯范围极广，在相关领域内如何结合人类关切及人文情怀，相应地进行技术装置的设定，则是更加复杂的问题。

从快递小哥的困境，引出一个高大上的问题，笔者在这里做了极为粗浅的论述。笔者相信，为应对相关问题，尽管智能驾驶进展迅速，但人在驾驶室里承担最后责任者这一阶段，将会持续很长时间，以等待满足社会道德准则的算法不断完善。

法国数学家拉普拉斯认为：宇宙在给定时刻的状态可由适合无穷多个微分方程的无穷多个参数来决定，假如有某一个“无所不知的大天才”可以写出所有的方程并且把它们用积分表示出来，那么就能准确预测宇宙在所有时间的全部演化。即便在人工智能突飞猛进的今天，人类仍需仰望星空，以崇高的道德法则引导技术的前路。（文/《汽车人》特约撰稿人 赵英，部分图片来源网络）【版权声明】本文系《汽车人》独家原创稿件，版权为《汽车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