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清柯

图｜网络

大概是因为忙碌，生活的轨迹变得越来越简单。家、车、公司，每一天的早晨按既定的顺序逻辑在三个场景中过一遍；到了晚上，再相反地过一遍。

见的是相同的人，做的是相同的事。在这种寡淡无味的节奏里，待在车里的几个小时，成为大多数人窥探好奇的可能。

拿我的见闻为例：早上8点的环市中路车流里，就能够看到那辆灰色的斯巴鲁森林人，它的尾灯一直处于破烂的状态，但忽然有一天那盏尾灯修好了，再随后的几天，那辆森林人便再也没有出现；比如停在我隔壁车位的白色斯柯达野帝，那个车主下车后总会用鸡毛扫打扫一下前挡风玻璃，尽管那块玻璃看起来十分的干净。

我坐在车厢里，看到过许多有趣的人以及有趣的事。尽管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联系，但当他们每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仍然有一股无来由的默契。

有一天，我尝试着搭乘地铁上班，竟然有种失落的情绪落到我的心里。不是因为地铁车厢的拥挤，也不是地铁口到家的步行距离需要20分钟，而是马路上见到的种种有趣都消失了。

某种程度上，每个人在车里看到的一切，已经成为了各自生活的一部分，调剂着原本乏味透顶的时光。

用一首歌的名字去形容，大概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环市路是广州的主干道，分为环市西路、环市中路、环市东路三段。我需要穿过其中的两段才能达到公司。

每一天早上的8点15分左右，在环市中路的拥堵车流里，我都能看到一辆老款的斯巴鲁森林人。灰色的，车窗贴着深黑色的贴膜，车身铺着厚厚的尘，一边的尾灯的灯罩还破了一个大窟窿。

几乎我所有见过的斯巴鲁都保持着整洁的外观，唯独这辆，有点不羁的模样。有趣的是，如果我打着转向灯，变道至他的车道前方，他总会点一下刹车，给我预留足够的车位。更有趣的是，如果有的车辆试图在不打转向灯的情况下，变道至他的前方，他往往会加大油门，故意把变道的车辆别回去。

因为那层黑色车窗贴膜，我从来没有看清车主的模样。我挺好奇，这个有着奇怪驾驶习惯的斯巴鲁车主是个怎样的人。几乎每一个在广州早高峰开车的人都清楚加塞的重要性，但竟然有这么一个人会因为你的知会，而主动给你留出一个车位；又因为你的无礼，而恶意吃紧跟车距离，把你别出去。

这让我想起那部关于平民英雄的电影《海扁王》，那个废材的高中生伪装成超级英雄，用软弱的拳头在荒诞的现实里宣扬正义。那辆斯巴鲁就是这样一个巧妙的存在。

《海扁王》故事的最后，废材高中生最终击败大毒枭。而那辆斯巴鲁在某一天，忽然换了一盏全新的尾灯。再过了几天，那辆斯巴鲁便再没有出现过。他到哪里去了？是随车主一同离开了？如果是的话，那辆斯巴鲁是否会在另一地方上演同样的故事？

一切都无从得知。但这并不妨碍我怀念那辆斯巴鲁，怀念这个故事。他对我的影响也是悄无声息的。当我点下刹车，给前方变道的车辆预留位置的时候，那辆斯巴鲁就已经改变了我，就像海扁王最终改变了那座城市。

他让我发现，这个荒诞的城市原来还有一缕来自正义的微弱的光。

当然，坐在车里所看到的一切，并不会因为车里的缘故，而变得过分美好。你能够透过车窗收获那些意料之外的美好，也能够透过车窗看到那些意料以外的忧伤。

我朋友告诉我，在他小区门口的过道旁，有一辆被车衣紧紧包裹的日产公爵王。他每一天开车从那经过，都能够看到那辆公爵王一副颓败地趴在路边。他说这辆车已经被闲置很多年，粘贴在车衣上的物管拍卖告知书写道，这辆车已经闲置在此超过10年。

公爵王是许多日系车迷的热爱。它连同丰田王冠一起，成为20年前日车系在华最辉煌的标志。20年前，跑在路上的公爵王一定能够收获如今法拉利一般的注目礼。

但20年后，这辆公爵王破败地趴在路边，因为长期拖欠停车费，而走上了被拍卖的命运。它最后的尊严，只有那张盖在身上的车衣。

在那些经过的人的眼中，这辆公爵王格外的刺眼。不光因为它在20年前能够代表一个人拥有不菲的财富，还因为如今它被抛弃。

为什么它会被丢弃在此？那个车主难道是30年前随着改革春风率先富起来的人？种种的想象留存在路过的人的脑海中。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人都曾经脑补过，这辆车当年如何风光地开在路上，然后感同身受地感喟命运的不济。

实际上，当我闭上眼，还有许多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无论如何，这些在开车时所见的人以及事，早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从不起眼，但也难以抛离。

有的人说，一个人开车的时候，是最放松的时刻。我后来试着理解这句话，不光是因为独处时的自由，也因为能够窥探到许多的新奇以及未知。

敲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在晚高峰的内环路上，陷在一遍通红的拥堵车流里。但我看了看停在我周围的车，莫名感到快乐。大概这也是许多人热爱驾驶的原因。